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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奏与合唱
——读盛文强散文《岛屿记》
文|王兆胜
王兆胜
年生,山东蓬莱人,文学博士。现任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社副总编辑、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国文学批评》副主编,博士生导师。中国作协会员,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兼任鲁迅文学奖评委、《文学评论》编委、中国文学批评研究会常务理事、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现已出版个人专著16部,代表作有《林语堂的文化情怀》《20世纪中国散文精神》《林语堂大传》《林语堂与中国文化》《王兆胜学术自选集》《新时期散文发展向度》《散文文体的张力与魅力》《天地之心与散文境界》。在《中国社会科学》《文学评论》等刊物发表论文余篇,被《新华文摘》等转摘60多篇。编著《百年中国性灵散文》《精美散文诗读本》及散文年选20多部。散文随笔集有《天地人心》《逍遥的境界》《负道抱器》《情之一字》等,作品多入选中学教材、中高考试题和散文选本。获首届冰心散文理论奖、《当代作家评论》奖、第四届全国报人散文奖等多项。
中国散文写陆地的多,写海岛的少。写海岛的,有杨朔一类,主要是歌唱伟大祖国新气象,也写海岛新变,但不重视自我表达;也有赛飞一类,注重海岛生态特别是滩涂描写,属于生命体悟式的。盛文强的《岛屿记》重在“自我”独唱,在那些岛屿之间,让自己的灵思神奇地翻飞吟唱。同时,他又营造合唱氛围,听天地间生发的合唱共鸣。
盛文强的笔触伸进一个个陌生地,这与陆地散文以及海岛散文有所不同。岛屿是离开陆地的,它本身就是一个未知。不要说之于陆地,就是在地图以及大海中,岛屿都可以忽略不计,难以找到坐标。当渔船进入大海,在天际云气之间、风雨雷电之下、波涛汹涌之中,人与渔船将面临怎样的命运,这些都是悬念。还有海市蜃楼的“虚舟”奇观,半岛尖端狭长地带丘陵后那些孤寂的墓地,以及《夜捕》一节中上网后又莫名其妙逃脱的大海龟,都充满陌生和神奇。不过,所有这些都在作者笔下一一化解,变成迷离后的一种清晰。如在《虚舟》一节文末,作者写道:“不多时,虚舟的碎片四散飞去,一条大船崩坏了。每块碎片上还都携带着虚舟的肌理和纹络,飘在空中,翻滚着,就像打碎的镜面,落在身上、脸上,有薄刃切割般的刺痛,伸手去捉,便飞走了。终于捉到手里一片,擎在眼前细看,只剩下一摊水渍,打湿了手掌。原来这虚舟也并非虚妄,它从水中来,又回到水中。”这是比海市蜃楼还不可思议的场景,作者将虚幻晾晒在现实中,所有迷幻都化解了,一如古老瓷器上开片的绽放。
当下,散文的空间感比较单一,线性、平面化、现实感将散文导入平庸,没有多少变化,更缺乏神秘感。盛文强散文的空间感极强,色彩斑斓,有变奏的声调、深长的韵致,在神秘中留下思索,给人“大中见小”和“小中见大”的艺术感受。如《门楼》一节中的门镜是个重要意象,它将“我”与世界联通,也折射出五光十色,于是有了诸多自己的感悟与参透。《一盆海》一节的构设,将空间不断演绎,有变魔方的奇效。作品写道,家的外面是大海,家与大海被院子隔成两个世界,只有小路相通,从院子望出去,能看到桅杆与旗帜。从方盒似的院子到客厅,再到“一盆海”,仿佛是浓缩了的天地人生。在“一盆海”中,也有海水、船、海岛,只是多为人造的。其中,在手工做的海岛上有三角红旗,旗上有字母S。至于手工做的海岛与船,更加立体化,成为“他”手中的形塑。最重要的是,“他”在一盆海中用手搅动,兴风作浪,有惊心动魄之势,不亚于真实之海。在此,“他”充当了神明角色,一展自己蕴于心中的内在激情和强烈欲望。不过,在归于平静后,“一盆海”也变得宁静下来。就好像用一个长焦距的镜头,盛文强在不断变幻的方位中,拍摄出各式各样的浓缩空间,而真正未知的那个大海则是虚写,放在“一盆海”的外面的“外面”。“他”是一个异数,是在自家设置的舞台上独自演奏,表面看是自得其乐,实则是自我展示。然而,在天地之间尤其是外面的海天之间,“他”及其他的独奏又何尝不是一个音符?
作者善用辩证法,将诸多看似矛盾实则和谐的关系表现出来。这有助于角色人物的表演,也是一个加速器和平衡器。这些关系包括大与小、黑与白、虚与实、曲与直、坚硬与柔软、躁动与宁静。如盛文强在《墓地》一节里说:“海上的潮汐往来更迭,岛上的渔夫也在代代传递。人与海互不相让,保持着奇异的平衡。”这与海明威的小说《老人与海》所表达的人与海的关系同中有异,最重要的是能看到在“互不相让”中所保持的“奇异的平衡”,这是具有哲理意义的入道之语。
盛文强的散文向读者搭建起一个立体结构舞台,所有物象都有灵性并且在其上能独自发声。这是天地之秘语,也是作家内心的独白与召唤。同时,我们还能看到人、事、物的相互传达、会语、融通,以及一起达成的合唱。换言之,事与物会独自发声,带着天地道心像风一样传达出来,“人”特别是“我”则会变成那个具有个性思想的独唱者,一个引航者或领唱者。在《夜捕》中,盛文强说:“鱼背上的亮线,是夜空星光的反射。在黑暗中,有无数亮线绽开、扭绞,随即熄灭,那是鱼群在水面露出脊背。燃尽的焰火并未死去,只是沉陷到了渔网的深处,它们在寻找出口。拉网的大纲绷直了,攥着大纲的手心里仍能感受到鱼群的抖颤,从水面以下传递过来,扑棱棱的,那是网中一个个活物的挣扎。”这几乎就是天地间一个舞台的合唱,其中各有独奏。在《门楼》中那个“福”字里,也包含了“人”特别是作者的心语。作品说:“退回身来,再看门楼上的五花大绑的‘福’字,不由得感慨,时间流逝太快,‘福’字的牌匾难以抵挡,只能用铁丝维系。大宅荒废了,主人当年的心愿却留了下来。”一个“福”字在独自演奏,包含了乡愁与荒凉,却连着主人、“我”和外面的大千世界与普泛人生。这也是一种别样的独奏与大合唱吧。
其实,《一盆海》中那个将大海搬到家中“盆”里的少年是独唱,海边那些几乎没有姓名的孤坟在独唱,那些被遗弃的门楼、镜子、从网眼钻出的杂草在独唱,还有天空中的“虚舟”在独唱,更有《岛屿记》中的“我”在独唱,在诉说着难以言说的孤独寂寞、辉煌后的苍凉,以及对于世界人生的彻悟。还有,整个岛屿都在独唱,以及海天水浪都在独唱,只是这些独唱最终都汇集在一起,成为天地人心的大合唱。
在盛文强的散文中更多的是个人的声音,是有个性、质感、张力、高度的独奏。这是从心灵、灵魂中发出来的,带着日月光泽与世间温润进入读者心间。不过,这样的独奏并不刺眼,也无炫张,更没有暴力,而是与所有的人、事、物构成一个均质、温婉、低调、和谐的众声合唱。从此意义上讲,盛文强的散文《岛屿记》写的虽是岛屿,也是人生之歌、生命之歌、天地之歌。在当下浮躁的世情面前,这样的散文可以让人静下心,细细品味,好好洗涤一下灵魂。
岛屿记
盛文强
“
”
盛文强,年生于青岛,作品见于《中国作家》《人民文学》《花城》《天涯》《大家》《散文》等,著有《海盗奇谭》《渔具列传》《海怪简史》《海神的肖像》《岛屿之书》等。
一盆海
记得童年时代去伙伴家,他家的院子临街,那条街通向海边,地势一路走低,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不多时,就能望见海面和渔船了。院子靠近海滩,他站在院子里,抬头就能望见渔船的桅杆和旗帜,从墙头冒出来,那是一片移动的丛林,冷硬的枝条,在墙头上的天空忽聚忽散,他坐在院子里就可以看半天。铁壳船一阵牛吼,携带那些枝条去外海,并将它们长久暴露在海风与烈日之下。
在海边长大的孩子,头脑中总有些古怪的想法。码头上船来船往,将海外来客搬运到眼前,还有来自海水深处的动物,展露着鳞片和獠牙。外部世界如此辽阔,我们所在的岛屿,俨然世界的中心。在岛屿的夜晚,头顶的星空绕着岛屿旋转,在睡梦中,身子漂浮,连同星月一起移动,海岛的少年沉浸在奇幻的梦境中。
他便是这奇幻梦境中的一个。他是高我两级的校友,是本家的侄子,却比我大两岁,名字却记不清了——和我同样的姓,姓之后是固定的字辈,第三个字却淹没在一堆吉祥字眼之中。族中同辈的兄弟太多,他们的名字如此相近,相貌也一样接近,甚至还有重名的。家族到了这一代,已经枝丫芜杂,在茂密的树冠之内,跃动的叶片如此相似,令人应接不暇。
那天午后,方盒似的院子里阳光炽烈。走进那片白光,正如穿越了时空的阻隔,径直来到了二十多年前。门虚掩着,他站在桌边,在水盆里摆弄船模。船的桅杆和他的肩膀齐平。那时的他,身子还没有长成,面对水盆中的袖珍世界,也算是个巨人了。那时我们不会想到,他小小的身躯,在之后的十年内会蹿成一条大汉,须仰视才见,进门时还要低头。而现在,他站在桌边,脚尖点地,胸口才抵住桌边。
客厅明亮,窗外有倒悬的干鱼,在风中摇摆,薄片的身子投进巨大的阴影。干鱼是渔家富足的象征,可充当粮食。那是渔村的丰饶之年,鱼群盘旋在海岛之外,人人脸上都有喜气,家宅之中也到处都充盈着光亮,就连这光亮也是有喜气的。屋里的桌椅表面有着耀眼的光泽,桌椅底下则陷入黑暗。纤细的四棱木腿拔地而起,驮着方形的平面,木腿之间又有横杆支撑,在它们的穿插错让之下,屋里的空间才变得真实可触。方桌上的水盆占去了桌子一角,盆里响着哗哗的水声。水盆中漂着海岛和船,他在那里兴风作浪。
一盆海正是地球上不为人知的角落,无法确认方位,这里是大洋的深处,远离陆地,四下里无所依傍。这真是世界上最孤独的海岛,被人遗忘的角落。海岛没有名字,也没有地理坐标。走近细看,海岛的尖顶上插着旗帜,这也是他的杰作,三角红旗上,写着代表我们姓氏的字母S,旗是从日历上剪下来的红纸,旗杆是用光的圆珠笔芯,笔尖插进了海岛的尖顶。海岛是用泡沫塑料削成的不规则圆锥体,又用手剥下一些碎片,使海岛的地势起伏看上去更加自然。泡沫塑料的内瓤是球状的颗粒,投下尖锐的暗影,犬牙交错的海岛难以登攀。剥离的碎片,堆积在桌子一角。
海岛染成了绿色,树木丛生的样貌。他在绿色的间隙画出了几处房屋的轮廓,还有一条小径通向海岛的制高点,层层台阶消失在树丛之中。随处可见的材料,搭建为一方海外世界,少年心中的乐土。海岛漂浮在水面上,随着他的手掌掀动,在水盆里上下跳荡。海岛漂泊不定,生活在海岛上的人,却浑然不觉。在水盆的微缩景观里,才见到海岛的全貌。
然而,人工的仿制毕竟难抵自然造物,这海岛也显得窘迫。泡沫塑料太轻,不需用手搅动水盆,窗外吹进来的风,也会让它来回挪移,偏离了水中央,贴到了盆壁。为了防止海岛漂走,或许也是为了保持海岛的孤独,他执意把海岛拨到水中,让大水环绕在它四周,这样才是海岛应该有的样子。
为了固定海岛,他用了三根透明的钓线,系在海岛的底部,线的末端坠了铅片,沉到水底。三条线,分别扯向三个不同的方向,岛屿的底部仿佛安装了三脚支架,任凭他的手在水面掀动波浪,岛屿有了细线的牵引,牢牢贴在水面上。我对他的固定之术深感佩服,便上前来查看水盆底部的铅锤,那是用在网片上的坠子,铅制的薄片,质地柔软却又沉重,包裹着丝线,三个灰暗的铅锤,默默承担着波浪的阻力。泡沫塑料的海岛,就在水面上生了根。
他的船简陋得多,薄木片拼接而成,两头尖长,接缝处用白胶填充,船舷的弧线紧绷,木片的弹性隐在其中。他似乎不善于空间的想象,有些衔接之处出现了空缺,他也毫不在意,一股脑用白胶填充,白胶掩盖了他的疏忽,也堵住了船底的漏洞。船中竖着一条桅杆,是从扫帚上折下的细竹枝,顶端贴着三角的彩旗。在靠近船头的位置,是木片搭建的驾驶室——在我们的童年时代,机船已经在海上跑来跑去。驾驶室是一条船的核心部位,隐藏着强劲的动力。驾驶室内部的机械构件,他已无力仿制,这超出了他的认知能力,徒有外形,立方体的驾驶室,门窗都是画出来的,驾驶室里的秘密无人知晓。
这样的船有两条,他的海岛安置在水盆中心,挽起袖子,探手臂进水,回旋搅动,盆里的水形成涡流。海岛位于漩涡附近,剧烈抖动,岛上正在经历一场地震。水流的力量来得猛烈,而岛屿又是如此之轻,那只船正在围绕着海岛旋转,急切中无法靠岸。海岛地势超拔,周围海水激荡,小船难以抵达。船靠近海岛的石壁,会被大浪拍碎。他将船推远,让船远离海岛。
盆中的海照样波涛翻滚,不亚于真实的海。这一幕令人沉溺其中,水流晶莹清脆,漩涡壁上的曲线肌理,抖作一团虚影的海岛,船倾着身子匆匆奔走。这一盆海,也称得上惊心动魄。从世界中截取的微缩景观,一个少年满面欢喜,他高高在上,双手搅动波浪,口中吹出气流,模仿着不可抗拒的自然之力,海面上风浪大作。
那时,他充当着神明的角色。忙碌了一阵,动作放缓,拿出手来,手指在水中泡出了褶皱。窗外的海湾里,柴油机船的马达突突作响,将我们带回了现实世界,船尾的白线切开海面,留下了长长的一条痕迹,许久未能消散。我们抬头望着船,都不作声了。现实世界似乎更吸引人,然而远非我们所能掌控,这也正是吸引我们的地方。水盆里的船已经放缓,在水面上滑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力尽,海岛生出吸力,船舷急急靠到了峭壁。
天色已晚,留在他家吃晚饭。他的母亲端出海上菜肴,干鱼横在面前,海螺块垒峥嵘,螃蟹手持刀戈。揭开蟹壳,红彤彤的蒸汽上腾,看不清他的脸。晚上离开他家,在黑暗中,看见门外的玉兰花的花苞紧闭,团团白色的虚影。我们在黑暗中告别。回去的路上,我眼前还有盆中的激流漩涡,以及轻盈的海岛,是童年时代经历的不大不小的奇观——不至于多么惊奇,但也不至于多么寻常,对那时的我来说,刚刚好。
门楼
门楼内嵌着一面镜子,镜面从高处向下倾斜,俯身对准了街道,过往行人的身影摄入其中。这天清晨,街上人流穿梭,门楼立刻活络起来,镜中的身影凌乱,衣袖摩擦的声音响在耳畔,有一人走得格外急,裤脚的脆响几乎没有间隔,连成了一片。那人消失在人群中,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走在街道上,我注意到这面镜子,又折返回来,在门楼下望着镜中的投影,自己对自己进行俯视,奇异的体验。在镜中,我的耳朵两侧,还有来来往往的裤管和鞋袜,填充着镜子两侧的空白。街道如此繁忙,人流照进了镜子,想必镜子也会感到倦怠。
时间过去了太久,镜面蒙了灰尘,它的视线模糊,望向街道时,便看不真切,它还是睁大眼睛,盯着街上的一切。岛上沿街的房子,在门楼内安置镜子。那时人们相信,高悬的镜子可以照出邪祟,家宅便得以平安。镜子出现在门楼之内,沿街的门楼便都是光闪闪的了。白天阳光充足的时刻,镜面白亮,晚上借着星斗和路灯的微暗之光,镜面在暗中闪烁着与之呼应,它在夜晚仍保持着警觉。到了暴雨降临之夜,黑暗中有大水倾泻而下,将街道两侧的沟渠填平,大水漫过了街道。在沿街的门楼镜子里,可以看到远处天际的紫色闪电,像老树的根系,垂下乱蓬蓬的一丛。闪电在镜中有短暂的停留,随后消失不见。电光一闪即灭,正在这时,头顶上传来滚动的雷声,那是闪电运行的声音。雷声还未停歇,又有闪电在远处炸裂,只见整条街上的镜子都在反射闪电,街道瞬间明亮。
门楼是缩小的房屋,在院门之上起了飞檐,覆盖青瓦,便是门楼的制式,能遮挡风雨,木门便在门楼的庇护之下了。门楼是家宅的门面,沿街的住宅喜建高大的门楼,意欲在四邻之中高出一头,而别家也不甘示弱,门楼在空中此起彼伏之状,形同波涛。门楼之内有镜面明亮,有的还装饰有红绸花、木牌匾,仍然整洁如新。这些是久远年代传下来的旧宅,门楼里保留一些古物,外部世界变动纷繁,门楼之内却近乎静止。在主人的苦心经营下,古物经过擦拭,也焕发了光彩。过路的行人见了,也不觉在心底暗暗赞叹。
我在一户人家的门楼前停下,大门紧闭,门楼投下的暗影里,只有镜面保持明亮,这块镜子格外宽大,与门楼同宽。家宅的主人不知去向,门上挂着锁,早已锈成了一坨废铁,锁孔淹没在铁锈之中。在镜子旁边,还安插着端午时节的艾草,捆作一束,不知是哪年插上去的,已然干枯,捆扎的红布条在风中颤动。在门楼中间,镜片的上方,还悬挂一块木匾,上面有一个木雕的“福”字,“福”的左右两边各作龙凤之形,是民间流行的花鸟字纹饰。这是多年前的一场婚事中留下的牌匾,原本的红色转为深棕。“福”字的笔画是嵌在匾上的,年深日久之后,“福”字的两半边都曾脱落,又用铁丝重新捆绑在底板上。
遥想当年,家宅的主人踩着高凳,他的上身隐在门楼的阴影当中。那时,他嘴里衔着铁丝,手里攥着尖锐的锥子和粗笨的锤子,他在门楼的暗影中穿孔引丝。过路的行人停下脚步,仰着头朝上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叮叮凿孔之声,在门楼内放大,震得他耳中嗡嗡作响,仰着头举着手穿引铁丝,又使他脖颈和臂膀酸麻。可见,要让“福”字牢靠,也不是那么轻松的。
他用铁丝将脱落的“福”字捆绑上去,用铁丝缠了两圈,他不希望“福”字坠落,要把福留住,这愿望简单而又直接。或许他还会为自己的手艺感到骄傲,虽然这手艺拙劣得很。如今他下落不明。隔着门缝向院内看去,但见渔网散落满地,院子荒废太久了,有杂草从网眼中钻出。窗台下挂着圆形的蟹笼,在风中来回滚动。原来这家的主人,当年也是捕鱼为生。
退回身来,再看门楼上的五花大绑的“福”字,不由得感慨,时间流逝太快,“福”字的牌匾难以抵挡,只能用铁丝维系。大宅荒废了,主人当年的心愿却留了下来。
…选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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