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卖耕田牛供我读大学,我毕业后工资却只

十五年前,我考上大学,录取通知书寄到了家里。

母亲不识字,兴冲冲拽着父亲胳膊,让父亲一遍遍把录取通知书上的字念给她听,父亲摇头晃脑,声音高亢,念了一遍又一遍,母亲眯着眼,咯咯笑,一个劲说:“我儿,出息了,出息了。”

父亲没有告诉母亲,学费要七千多,是我轻声告诉了母亲,母亲笑容凝固在脸上,但还是轻拍我肩,故作轻松说:“我儿,放心,爸妈替你攒着钱呢!”

我一听这话,舌尖都发苦,家乡山路十八弯,村里人除了种田就是外出务工,母亲在家操持五亩田,父亲做小工卖力气赚钱,家里不愁吃穿,但钱肯定是没有的,我读高中时,家里已捉襟见肘。

临开学,父母神色越发凝重,两条眉毛都勾到了一起,最终决定卖掉家里耕田的老牛,老牛通人性,豆大眼泪从牛眼滚下来,父母不忍心看,默默背过身子,让买家赶紧把牛牵走。

牛卖了,学费还没凑齐,父亲抽完一袋旱烟,拿了个黑色小本本到村里挨家挨户借钱,村里出个大学生很稀罕,父亲平时与人为善,村里人也愿意慷慨解囊,父亲一笔笔账记得非常清楚。

学费几经波折凑齐了,还需要生活费,父亲思前想后,决定跟我一起进城,城里干活赚得多,可以早日把债还了。

临走,我们一家三口穿戴整齐,去照相馆拍了照,父亲选了一个天安门背景,照片里父母依偎在一起,父亲脸上红彤彤的,母亲眉眼间尽是笑意,我则站在两人身后。

母亲在车站眼泪汪汪,紧紧攥住我手臂,她的手很凉,她磕磕绊绊说,等我毕业了,我们一家三口就去北京好好玩一趟,她和父亲一直想去看北京天安门。

进城后,父亲经老乡介绍,在工地找了两活,一是砸钢筋,二是把碎石头用撬铲到运输车里,活不是天天有,老板也不按时发工资,但父亲每个月铁定给我两百块生活费。

有次,我找父亲拿生活费,父亲身上只有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老板还没发工资,他给我买了一碗凉皮让我在屋子里吃,他去跟工友借钱。

我没吃凉皮,跟着父亲一起去了,当时已经晚上十点半了,他去了隔壁宿舍,一屋子六个人横七竖八睡在床上,父亲小心翼翼问他们谁有两百块钱,回应他的只有呼噜声,父亲站在原地尴尬笑着,我脸刷一下就红了,我两离开后轻轻关上门,我清楚听到其中一个人说:“老陈怎么又来借钱了?”

我看着昏黄路灯下父亲佝偻的背影,鼻子一酸,父亲打发我回屋吃凉皮,他又跑去其他宿舍借钱,我吃完凉皮,又等了二十分钟父亲才回来,我知道借钱的过程并不顺畅,父亲却咧着嘴,把钱塞给我,自己坐床边,戴起老花镜,一笔笔记账。

我握着沉颠颠的两百块钱,埋着头,双手不停摩挲。父亲舍不得买凉皮吃,记完账,坐在床边吃从家里带的黄馍馍,边吃边对我说:“我儿,吃饱没?没吃饱,爸再给你去买。”

我赶紧抬起头,字正腔圆说:“吃饱了。”

晚上我跟父亲挤在一张床上睡觉,父亲睡觉前会写日记,巴掌大的日记本用蓝色圆珠笔记得密密麻麻,他还爱写对联,他这样写道。

智慧能开出多彩的花,劳动能结出幸福的果,横批:自强自立金山银山不是山,自己勤劳是靠山

父亲白天干的活很重,他睡觉是不能平躺的,腰受不了,只能弓着身子侧卧,夜里,我小心翼翼翻身,生怕碰到父亲,父亲累了一天,熟睡中发出舒服的呻吟。

我回到学校后,开始捡瓶子卖钱,塑料瓶一个一毛钱,攒够五十个可以卖五块钱,是我一天的伙食费,起初我会不好意思,特别是翻垃圾桶时,会有人对我抛来异样眼光,但每次卖到钱,我都很开心,我赚多点,父亲就少点负担。

周末我会去篮球场和乒乓球场捡瓶子,会主动询问同学手里的瓶子要不要,不要就给我,同学看我衣着寒酸又拖着一个装瓶子的大蛇皮口袋,立马就猜到我意图,不多说,把瓶子递给我,我接过,点头道谢。

我靠捡瓶子,每月可以少跟父亲要五十块钱,这让我内心多了一份慰藉。

父亲很少来学校看我,我和父亲都没有手机,父亲宿舍楼下有一个“话吧”,他每次都到那打电话到我宿舍,他说话一直都不急不缓,听得出他在笑,他让我好好学外语,练好普通话,不要去上网,不要学歪门左道,团结同学,尊敬老师。

我非常认真的应声,父亲舍不得来学校看我,因为来一次的车费不便宜,他舍不得,想我了,就拿出进城前拍的照片,一遍又一遍的看。

父亲干了一辈子苦活,双手满是老茧又厚又硬,一到冬天就裂口子,钻心疼,干活时还会出血。他让我念大学的初衷就是希望我将来能在办公室工作,最好能吹上空调,不忍心我像他那般辛苦。

可惜,我没能如他所愿,因为信息闭塞,我当初选专业眼皮子浅,选了通讯专业,当时算是挺吃香的,可惜我毕业后,市场已趋于饱和,我找工作频频受挫,急得嘴上起了一溜水泡。

父亲也愁得不行,他说:“你这专业,爸不懂,你多跟同学商量,别一个人胡思乱想,会憋坏的,找不到体面工作也没关系,能养活自己就行。”

我整个人被愧疚吞噬,四年大学,我花了将近十万块,但却连一份体面的工作都找不到,只有一家公司给我开出了六百的实习薪资,我赚得还没父亲多,真没用!

父亲却还是笑呵呵鼓励我,让我从小员工做起,他虽然工资暂时比我高,但干的是体力活,我点点头,其实我没告诉父亲,我并不是像他想的那样,坐在办公室吹空调,而是整天背着仪器在外面风吹日晒做测绘。

不过我一点也不觉得苦,父亲常对我说:“要踏踏实实工作,团结同事,尊敬领导,他已经帮不了我了,让我自己像燕子一样,学会起飞。”

我学父亲养成了记日记的习惯,总结工作得失,纤细微毫之事都认真对待,每天踏踏实实,三年后我在平凡的小岗位做出了成绩,得到领导器重,在公司独当一面,工资蹭蹭往上涨。

我没忘记父母的愿望,过年回家,对他们说带他们去看北京天安门,父母商量好了似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母亲说:“不去了,我现在腰又不好,你爸血压又高,今年家里才买了一头牛,把这钱省下来,给你娶媳妇用。”

父亲笑呵呵看着我,他说他还想去城里干活,想让我早日娶上媳妇,我苦口婆心劝父亲在家,并且承诺父亲一定会尽早带女朋友回家。

时间如笼子里仓鼠踩着的转轮,一圈圈,一年年,岁月流转,春去冬来。

十五年的光阴,我从初入大学到成为父亲,而我父亲却变成了墙上的黑白照片,照片里,他依旧笑若芙蕖。父亲没留下什么东西,只有一本巴掌大的泛黄笔记本,他在日记中写道。

“我不可能再活五十岁了,我大约能再活二十年,二十年是多么快啊,在我三十岁之前,我总觉得人生是漫长曲折的,可我现在才觉得人生的路是曲折的而不是漫长的,人生的路是飞跃的,大约再有二十年,我的人生就到终点站了,到时候我就要对我的人生说再见,对我的儿孙说再见了。”

父亲没能再活二十年,他连我结婚都没看到,就与这个世界匆匆告别了,留给我和母亲无尽思念。

我轻轻合上日记本,眼前浮现的是父亲红彤彤的脸颊,我感觉他从未走远,一直在我心里温暖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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