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他们逆流而上,回到故土

又到中元节,民间所称的“七月半,鬼门开。”这一天缅怀和祭奠逝去的长辈和亲人。

到年10月,我长辈里的至亲已走三人:祖父,祖母和父亲。

祖父那时是县航运公司的职工,但我懂事时,他已经退休,他和河流的关系在我印象中是一条放在角落里的小木舟,我们那边叫筏子。小时我也见过几次船队行驶在村旁的志溪河上,河畔和山群之间有火车跑着,船和火车都吐着黑烟。让胖胖的祖父穿着藏青色的肥大的短裤和白色的汗衫,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台阶上的角落里,抽着自己用裁剪成长方形的纸和烟丝做的烟卷,有时也抽着过滤嘴香烟。自制烟卷烧的烟有点呛人,我那时避而远之。他还喜欢吃生大蒜,剥好的十来头大蒜瓣,捣成蒜蓉,就着米饭,无辣不欢,无蒜不欢。记忆尤深地是有次他给我一本成语故事书和一本写刘少奇主席的传记,我当时手不释卷。那时我大概小学五六年级的样子,已开始喜欢读文学类的书籍了。

祖母有门理发的手艺,在家里开了个小小的理发铺子。村里的老一辈去她那儿理理发,顺便唠唠嗑。直到高中之前,我的头顶都是祖母帮我打理的,觉得一点都不比其他理发店的差劲。其余时间里,她就闲不住,这里挖挖,那里敲敲。头发永远梳理得整整齐齐,脸面和衣服永远干干净净。很精致,这是很多村里人的对她的评价。知道我喜欢喝姜茶,每次见到我,一碗放了姜,茶叶和豆子的热茶就泡上了。祖母的双脚不是一般女人的那般秀气,倒是如男人们的脚一样宽大,她也如男人们一般干一些需要胆识和力气的活,譬如上房顶补瓦。

父亲在我心目中多才多艺,会油漆,会绘画,懂医学,厨艺精,还有一手很漂亮的字,包括毛笔,钢笔和圆珠笔……。那时在几个人家的家里见过他刷漆的宁波床,床屏的玻璃上有他画着的人物,风景和花草虫鸟,栩栩如生。闲时喜欢看中医书籍,他记性好,在世的后十几年开单捡药,治好过别人一些西医治不好的疾病和疑难杂症。时代在发展,人们的生活水平一步步提高,审美也提升,后来人们渐渐摒弃了那种木床,给木床刷漆和床玻璃绘画的父亲顺势改行,也因为那时有了我的弟弟,他的压力更大。就去长沙的一所厨师学校学习了,拿到毕业证和厨师证以后,先是在别人的饭店打工,后自己和母亲两人开了一家小饭馆。多多少少赚了一些钱,九九年就修起了现在的那栋大房子。父亲这辈子幽默,以善良,温和与微笑待人。别人的热嘲冷讽和陷害,他从来不计较不记仇。我抱怨过他,有些年份还经常在他面前闹情绪发脾气,我那父亲啊,一如既往地不给我脸色,更不会打骂我这个不争气的大儿子,只是默默地走开。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却清楚地记得他流过几次泪和眼眶红过:在送我去长沙读书他回家时;在一个冬天大雪纷飞,听说远在异地十六七岁的弟弟没钱回家时;在后来那些年份家人不和睦时,在他癌症住院,几个月里不说食物,喝一小口水都呕吐出胃液感到自己时日不多,却有太多的东西放心不下和留恋时……

当我想叫一声亲人时,只能硬生生地把两个字吞下去。有时即使叫出来,却没人应答了。

三位亲人逆流而上,已回到故土。一脉相承的血液在流淌,也许离别是为了新一轮的相逢。

以一组旧句,来缅怀我的至亲们。

祖父祖父吧嗒吧嗒着纸烟不说信仰,只说民间——明修和尚牵手秀娘粉墨登场虎外婆踏进了信任的门坎萤火虫丢弃五月滚烫的爱情蝉声蛙鸣见缝插针,挂满竹椅谷子酿的酒和五花肉发青的头皮和卷边小说肥胖的裤子和烟烧火燎的嗓音烟丝少不了,方正的白纸少不了各种事物与他搭配得天衣无缝各种贴切的词语无法落脚我的耳腔奔腾有千军万马掌舵的是,挚旗的是――沉默的装着一座火山的祖父志溪河滩的号子,破水的船队滚动了资江,摇摆了无数山岚还有我遥不可及的绿豆冰童年我不敢大声说话,步子尽量放轻于尘土之上怕惊扰了春天里的草叶草叶里瘦弱的烛火烛火里给我摇蒲扇的祖父最好不要惊扰他在另一个家的屋檐下吧嗒吧嗒地抽纸烟

年祖母铁锅里的焦黄锅巴祖母加入井水,油,盐小时候的我觉得就是一件件艺术品一盆水,她洗脸后洗脚洗脚后泼给指甲花和芭蕉它们一点都不嫌弃举起祖母脸庞一样的花骨朵离开的那一天祖母带走几条河回到先人上岸的地方她把一堆堆曾经宠爱过的粮食留在米仓里喂养我们喂养辽阔的山水和大大小小的欢喜

父亲父亲的语言丰富父亲的表情,最多的是笑其他是牙齿豁缺骨质有些疏松人间的烟火,祖宗的牌位他一躬再躬在光阴的夹缝和拐角躬身而行去年下的雪没有落在他的头顶没有生长出一根白发浩荡的春风可以见证父亲的身体里流水搬运着黄金他习惯了软桥这个连着脐带的地名习惯了“甘草调和诸药。”和痼疾的难解难分

在黎明零点之前,母亲的受难日她从此寡言父亲胃部疼痛,多余的水分葡萄糖,生理盐水和氨基酸喂养小小身子,蜷缩的胎儿生长出翅膀两座山丘矮下去火焰一寸寸升腾我一个人敲击岩石,整个白天美丽的火星,他们说美丽的瞬间,他们说大地繁花,天下同庆天空安宁我看着万物,和中成药片剂同伍活血化瘀在白露早就为霜的黎明

写于年父亲住院期间的中秋节早晨

春节辞沉默不语,余温辽远中草药的根,菜园里蛰伏黄土圆弧状,山岗上的光家的轮回福字卷起几只角藏起雪,供出木柴和蜂蜜供桌上多了一副碗筷除夕夜十二点,满地红色花朵“抱一捆树枝进门,抱柴,抱财。”母亲说:“用红绳系着,喜庆。”天亮了,枝头青翠那年的大年三十,父亲带着暮色回家

写于第一次没父亲一起过年的农历二零二一年春节

端午贴曦光当中,万物弯曲着涌向前世父亲把雄黄撒在各个角落“没新鲜的艾草,点一堆艾叶。”他吃完两个粽子他喜好糯米食物我温习雄黄和艾叶的功效燥湿解毒散寒止痛天下安康,祥和寒湿和疼痛在明朗的光线里会不会永远潜伏和无声

小雪茯苓,葛根,天花粉白床单,白纸,白头发吗丁啉,速尿,扑尔敏都说自己是雪的亲人都说今天去父亲的坟茔

小寒父亲躺着的斜坡上草梗稀稀落落他走过的石桥和树林阳光和金子纵横交错我低下高昂多时的头颅手背上的淤斑又多了几块一些会继续长大一些会成为河流这一天躲了起来的,有雪有掏空了的躯壳

父亲节离父亲又近了一天我隐藏的所有钙质离土地更近白雾亲吻着河面我所有的血液流向冰川以父亲的名义以群山的侧影在铁屑和君臣佐使里隐姓埋名

□何曲强,八零后,湖南省益阳市桃江县灰山港镇人。《激流》主编,《春潮》执行主编,《珠西诗刊》副主编,《零度诗刊》特约编审。诗歌见于《语文世界》《汉字文化》《诗选刊》《绿风》《散文诗世界》《中华文学》《中国诗人》《辽河》《佛山文艺》等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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